山岱路
第一章 鸿蒙宝岱 汗洒珍珠
“妈妈我生病都没有哭,为什么你没有生病却总在哭呢?”一个顶着光溜溜的脑袋,躺在医院病床上名叫雨露的小女孩,偷眼望着满头白发的母亲瑟媛轻轻地问道。
瑟媛没有立即回答,因为这不是雨露第一次这样问她了,满脸烙印着岁月沧桑的瑟媛疲倦地站了起来凝望着窗外色彩斑斓的城市夜景,并没有太多的奢望,只盼女儿雨露的病能好起来,赶紧离开医院。
因为治病,瑟媛已经家徒四壁身无分文,这次来省城大医院给雨露看病的钱还是家乡好心人捐赠的,家里早已经挖不出一枚硬币来了。
雨露不知道母亲瑟媛在想什么,反正每次这样问,妈妈都没有吭声。她蜷缩着身子,默默地承受着巨大痛苦的药物化疗,强忍着不发声。因为她怕喊了痛后,妈妈的眼泪会掉得更多。
如果不是身边有女儿在喊着“妈妈”,大家一定会认为衰老憔悴的瑟媛是雨露的奶奶。其实,瑟媛不过是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
瑟媛不是城里人,她住在离省城富市100公里外的山区珍珠镇宝岱村上。近水楼台先得月。珍珠镇自然成为现代发达大都市省城的后花园。珍珠小镇不仅天蓝水绿而且也跟省城那样富得流油。
不管社会发展到哪一步,富裕发达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任何发达的国家也有贫穷落后的地方,城市也一样,并不是居住在发达的城市里人家,就个个都富足有余。
宝岱村是省城富市周边少有的穷山村,村里居住着一百多户人家,而瑟媛祖祖辈辈都是土生土长的宝岱人。
宝岱穷归穷,但老天爷还算公平,赋予了村里人家女儿闭月羞花之容,男子俊俏英朗之貌。姑娘家的瑟媛,肌肤身段自不必说,满头黑发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会说话。
是呀,要是城里人不嫌弃宝岱穷酸,到村里来看一看,就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姑娘都长得像一朵花儿。
在宝岱,山峦叠嶂树木葱翠,山间吹拂着带股淡淡芳香的清风,山道、梯田、房舍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仙境。清晨的宝岱笼罩在细雨般的浓雾里,分不清东西南北,纵然宝岱人还懒洋洋的趴在床上,也可以从云雾中清晰地闻到狗吠鸡鸣声。夜晚的宝岱万籁俱寂,繁星点点,仰望天空是一条璀璨银河。要是你有猴哥的火眼金睛,也可以手搭凉篷在深邃的宇宙里寻找传说已久的天宫。春天百花齐放,夏天郁郁葱葱,秋天层林尽染,冬天白雪飘飘。试问生长在这般地域里的女孩们,哪个不是水灵灵的?哥儿们,哪个又不是眉清目秀的?
虽然都是山区路,珍珠镇去往省城的公路基本平缓,无论春夏秋冬都适合车辆通行,而宝岱村则不然,它就像一把展开的扇子徒然矗立在珍珠镇的东南方向,挡住了西下的太阳。去往宝岱的山路是崎岖陡峭的,这使得宝岱天然地与世隔绝。镇上的街坊相传宝岱是孙猴子一次喝醉了酒,花了眼,把一座山看成了妖怪,嫉恶如仇的孙猴子瞬间腾空飞跃高高举起手中的金箍棒,狠狠地往那山打了下去,就砸出了一块大坑,山被硬生生削去了一部。那大坑就是珍珠镇,留住的山头便是宝岱村。
山奇水秀,花香馥郁,鸟飞兽走又有美丽的传说故事,这么优越的旅游资源要是好好发展起来也足够宝岱人世世代代喝香吃辣的资本,偏偏省城的人喜欢自驾或者坐大巴车来珍珠镇上游玩而不上宝岱瞧一眼。真有,富家亲戚喜欢跟富家人来往,穷酸人家难招富家客人的味道。不过,话可不能说得这么绝对。
富饶的珍珠镇政府也曾努力要把宝岱打造成省城后花园的旅游天堂,脱掉难听的贫困村帽子。于是,就投入巨资大兴土木把通往宝岱的上山路给铺平修好,每间隔一公里路修一座雕梁画栋的凉亭。一夜间,宝岱成了珍珠镇上梦幻的仙居。
然而对普通家庭而言,谋生依然是现实生活中最起码也是最重要的生存头号要紧事。宝岱人千呼万唤通往外面世界的通天大道终于在镇政府的大手笔之下给造好了。游客并没有珍珠镇政府预想那样如潮水般地涌入宝岱,只有零星几个运动达人,以登山的目的来到宝岱村无逗留地瞧了一眼,不过就是一些不规则地散落在山间中的土木结构青瓦房。旅游产业,除了硬件设施外,还需要大量的宣传推荐,不知这方面有关部门有没有考虑到。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镇政府花了那么多钱那么多精力为宝岱人修了一条致富路就这样打水漂了吗?当然不是,镇政府的积极作为无意中推开了宝岱人通往富裕生活的大门。宝岱人以实际行动回应了镇政府领导团队的良苦用心。村民们一批又一批浩浩荡荡地坐上阿旺的拖拉机每天早上从宝岱出发到镇上打工,晚上又坐阿旺的拖拉机回村里。这样宝岱人就跟干涸荒山野草久逢甘露那样,很快口袋里有钱水流动了。
宝岱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一把力气,无需成本地出卖劳动力赚钱,对于宝岱村民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买卖,因为力气用了还会来,饱饱地睡一觉,第二天又是浑身力气。所以宝岱村民,到珍珠镇上工厂企业里做活个个都很卖力,天道酬勤,付出就有回报。而珍珠镇上的老板们也很喜欢宝岱村民,他们干活不挑肥拣瘦,又有使不完的劲。只要是宝岱村来的男女工人,镇上的老板都抢着要。当然,宝岱人不管干净轻松还是脏的累的,好做难做的,见活就做,而且连价格都不商量,这使得珍珠镇上的原本打工人满腹牢骚,责怪镇政府吃饱没事做,投入那么大代价修路就为了放宝岱人出山,甚至把宝岱人戏称为一群蛮猴子。
宝岱人出来是为了干活赚钱的,也没有那闲功夫跟镇上的打工人斗嘴皮子,只能说原来的镇上打工人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宝岱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工资日结,不买保险。做一天算一天的工资,心里很踏实。这等于是在做临时工,吃亏的可是宝岱人自己,老板们没有一个不同意的。为了争取宝岱人到自家公司干活,机灵些的老板就找阿旺商量,并许诺给予阿旺资金补助。阿旺笑嘻嘻地满口答应,满载着村民直接开到预约好的老板厂门口。
曾几何时为了赚钱,宝岱人是想破了脑袋也无计可施,只得年复一年的满山满地里钻,能裹饱肚皮就是成功的一年,而现在一条路就让宝岱人不仅吃食无忧,每天口袋里还装有用汗水换来的沉甸甸的钱,那种喜悦的心情宝岱人毫不掩饰地展露在满脸笑容里。大家都行动起来,脱贫致富,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怎么算是过上好日子,宝岱人没有太多要求,他们喜欢宝岱村古朴的自然环境,有活干又有钱,跟着国家走,这日子过得太幸福了。知足常乐,无忧无虑的日子,宝岱人没有一个不开心的。
阿旺是个刚满二十岁的伙子,只要开口说话就自带与生俱来的甜甜微笑,人很灵光,开拖拉机也是无师自通,轻轻松松就考了本拖拉机驾驶证。见珍珠镇政府开始修路上宝岱村,就让家中的爹娘把存着准备买棺材用的本钱都拿出来给他买了一辆旧手的拖拉机,这是不错的营生,不过爹娘告诉阿旺,以后娶老婆的钱就得靠阿旺自己去赚了。
小伙子很开朗,每天开着拖拉机一边高歌一曲,一边跟父老乡亲说说笑笑,大家也经常会拿阿旺开涮调节气氛,这没有什么的,阿旺从来都不会生气,他最多就是挠挠头,还了个鬼脸。每天把最后一批村民送到了珍珠镇,阿旺也会跟村民们一起去给镇上的老板敲蚌壳剥珍珠,这是珍珠镇主要产业,采购珍珠的商人来自五湖四海,非常忙碌。做一天活结一天工资另外还有老板们额外奖给阿旺的人力介绍费。虽然每天宝岱村民坐拖拉机下山时口袋是瘪气空空的,一旦回家了个个口袋里装的都是鼓起美滋滋的工钱收获。宝岱人硬生生地凭借自身勤奋的蛮力,把贫穷的野山村拉起富裕旗帜。
村里人家喜欢聊着自家的女儿,将来能嫁到好人家去。当然,在大家的眼里,好人家是不包括宝岱村的,毕竟村里人除了出卖劳动力外并没有可以更好赚钱的东西,这跟势利眼牵扯不上什么关系,宝岱村深居山里太穷了。乡亲们从来都没有奢望把女儿嫁到近在眼前的省城,能到珍珠镇上安家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期望了。
镇上的人家生活,比起宝岱村当然要好很多,若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女儿往有钱人家推,难免也会落成一朵鲜花插上牛粪里的不幸。幸福生活是什么?是钱吗?也不全是。那一定是三观一致、志同道合又身体健康的家庭。
虽然阿旺开拖拉机赚钱又能说会道又热心,脾气温和,讨众人喜欢,但真不是宝岱村择婿人家的选择。可偏偏十八岁的瑟媛喜欢上阿旺的勤劳朴实,心地善良。在瑟媛眼里,靠自己勤奋双手赚钱养家糊口才是真汉子,那些闭着眼睛直撞富家门,万一撞个扶不起的阿斗或者三观不合,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呀?关键是在瑟媛心里,她和阿旺是在宝岱村从小一起长大的,只相差两岁,彼此一起爬过树,上山摘野果,在池塘边抓知了,操着笊篱在河里捞鱼,在菜园里追着酒醉似的蝴蝶,两人常常同出同进,无所不谈。
当然,瑟媛的父母亲也喜欢她能嫁到珍珠镇有钱人家去,不为别的,只希望她将来能过得好一些。然而,瑟媛和阿旺早就有过山盟海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可怜天下父母心。既然瑟媛和阿旺,情投意合,而阿旺勤俭持家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除了是个地地道道的宝岱人身份外,阿旺还真是人见人爱的小伙子。其实,富家子弟未必个个都是一块玉,也有许多是不成器的家伙。有情人终成眷属,瑟媛和阿旺到底喜结良缘。
苦人家的爱情,没有富家子弟那样高大上蜜月度假,只有小时候天真烂漫,长大成家就得肩负养家活口的责任。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二十岁的阿旺就开始独立成家立业了。
不久瑟媛肚子里有了孩子。阿旺更是乐得不分昼夜在干活养家。他的强壮身躯就像一堵永不倒的铁墙那样给新家遮风挡雨,阿旺让瑟媛好好在家休息,只要他一个人干活就够养家了,因为他的一天收入抵得过三个成年村民男子在镇上做一天的劳动报酬。瑟媛则笑道:“自古以来,我们宝岱村的孕妇,哪个不是挺着大肚子上山下田的?到我们了哪就变得那么娇贵的?多动动对肚子里孩子更有好处。”
闻言,阿旺没有吱声,只是喜眯眯地一边做着手中的活,一边看着瑟媛。
山区最怕滂沱大雨,因为这样很容易发生山洪,不仅会掩埋房屋而且也会把通往宝岱村的唯一一条柏油路冲毁塌方,那可是宝岱人发财致富的路。担心也无济于事,天要下雨,也不是人说了算。
一场倾盆大雨后,泥石流毫不留情地把宝岱人致富路给冲毁了,珍珠镇公路管理部门来抢修了几回,可一到大雨天就没辙了。后来,索性都不来管了。时间一长,整个通往宝岱村的山路又退回到原来坑坑洼洼的崎岖泥石路。好在阿旺手脚麻利,驾驭拖拉机技术娴熟,对于宝岱去珍珠镇上的山路,有几道弯,几道坑,几段是悬崖路都了如指掌。既然村民们已经尝到了打工甜头,知道珍珠镇上好赚钱,为了生活,不管去珍珠镇上的公路是平整的柏油马路还是险象环生的坎坷不平泥石路,都挡不住宝岱人坐阿旺拖拉机到珍珠镇上打工赚钱热情。路是不平了,没有以前坐得那么舒服,乡亲们如同老虎钳的双手紧紧扣住拖拉机围杆,丝毫不敢松懈,拖拉机跟蚱蜢似的左右乱跳,但有惊无险。只要是阿旺开拖拉机,脚下就是悬崖路,也没有人会害怕。
当然,阿旺看去很镇定,心里头还是小心翼翼的。一车人的性命安全都押在他身上,半点玩笑开不得。
打工有钱了,宝岱人的手头宽了,没有其它可以消遣的,晚饭后就围在一起斗牌,小赌怡情。不过,阿旺从来都不碰扑克牌以及麻将桌。他看到和听到太多关于打牌倾家荡产的珍珠镇上的老板现实故事。所以,阿旺打心里就畏惧类似打牌的赌博游戏。没事,他就自娱自乐地吹着自己编的口哨调子,虽然很业余,不过听起来还是挺悦耳的。阿旺最喜欢站在宝岱村口吹着口哨遥望着脚下的珍珠镇,那是个赚钱的地方。
很快,瑟媛生下一个儿子。一家人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满满地幸福。因为有钱了,阿旺把旧拖拉机卖了,换了一辆新的带篷的拖拉机,这样坐拖拉机的人就不怕雨天了。钱是赚不完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阿旺和瑟媛对幸福生活要求很简单,有地方赚钱,一家人正常的吃穿用度无忧无虑,这样就很知足了。
宝岱是几乎原生态的自然环境,有钱赚,住在宝岱很有神仙居的味道。儿子三岁时,阿旺在村里重新造了一座新房,买了洗衣机、液晶电视等家电用品,还配了手机便于和镇上的老板们联系工作,信息化的科技时代,没有便捷的通讯工具是不行的。阿旺跟老板的身份八字没一撇,但看去很有老板的样子。山里的孩子,爬树摘野果是再正常不过的平常小事。阿旺开拖拉机回家来,洗了个澡,瑟媛则在烧饭。忽然,村里人喊着阿旺快出来,出大事了。
叫声凄厉,阿旺从洗澡房里夺门而出,只见儿子躺在门口的泥地上手握着银杏果,口吐白沫不停地抽搐着。
这把身后追来的瑟媛吓坏了,阿旺赶紧抱起儿子上拖拉机,瑟媛丢下晚饭一起去镇上医院。拖拉机飞奔在悬崖峭壁的山路上,瑟媛不停地叮嘱阿旺小心一点。只开了一半路程,儿子就没有了呼吸。等到了珍珠镇上医院,医生们只有摇头,神仙也救不了了。
阿旺伤心欲绝,这不能怪家里的爹娘,因为村里孩子的童年都是这样长大的,包括阿旺和瑟媛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虽说银杏果好吃,但有毒,不能多吃。由于疏忽大意,阿旺和瑟媛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
宝岱村小孩夭折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家劝阿旺和瑟媛想开一点,都年轻再生一个就是了。人都不在了,能怎么样呢?生活还得继续,只有把不幸的过去留在记忆的抽屉里。
很快,阿旺和瑟媛又生了一个儿子。这次,瑟媛听了阿旺的劝说,就在家里带孩子做家务。而阿旺每天开着拖拉机驮着村民去珍珠镇打工赚钱。
一夜儿子高烧不退,瑟媛想让阿旺趁着月光把孩子送到镇上的医院看病。公鸡已经报晓了,阿旺看了一下表说,发烧感冒,这是小孩儿常有的,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反正天天都要去镇上,再忍一忍一起去吧,可是到了天亮时,儿子就不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祸不单行又去了一个儿子。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失去了两个孩子的阿旺和瑟媛切身体会到了做父母亲的不易。能把孩子健康养大成人就已经是大功德了,天下哪里能有那么多埋怨父母亲的人呢!
好在两人体格好又年轻,一年后又生了一个儿子,真是老天爷保佑。
为了让孩子好养,阿旺给他取名为天寿。不管是阿旺还是瑟媛都特别留心天寿的成长。不随意让天寿一个人独自去草丛中摘野果吃,若是天寿感冒发烧或者腹泻了,不管是暴雨黑夜还是农忙白日,阿旺都会开着拖拉机让瑟媛抱着天寿去珍珠镇医院看医生。
谁家没有几个孩子的?不都是摸爬滚打的?有谁把乡下崽子当富家公子养的?在宝岱村民看来,阿旺和瑟媛对天寿太溺爱了,心直口快的人甚至对阿旺说,娇生惯养的孩子长大后难有出息。然而在阿旺心里,还是觉得对天寿做得不够好,很怕有什么闪失,因为真的伤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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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时间:2021-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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