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羊
寻羊
我是上海一家酒吧的店主。白天我一般都在睡觉,很难说同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有着正常的作息。
若有人让我对这样的生活做出评价,我想这样的生活大体令自己满意。生活就是无论你怎么选择,你只是走上了那条道路,即使与大多数人的路径相左,你也可以在那条属于自己的路上走下去。倘使你有幸在自己的路上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节奏,你甚至能走很长很远——我将这作为自己的处世哲学高高举起,坚韧不拔地顶住狂风暴雨坚持下去。
酒吧的名字叫“寻羊”,位于陕西南路上一个还算隐蔽的地方。当时选这个地方开店,花了我不少时间(够量)。
我是在闲逛中无意间碰到这个店铺的,所处商圈与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这条街上的店铺仅从门面无法得知里面的具体空间信息,但这个铺面像一个即将打开的魔盒一样吸引着我。我暗中打定主意将接下来几天的时间精力花在这里。
我是个没什么生意经的人,在选址上基本信奉我父亲传授给我的一套,大体操作也算不上什么商业机密,可以供大家参考一番。
当你发现一家你心仪的铺面时,你便在附近找到一个可以看得到该铺面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与那个铺面相互审视。如此这般在你所经营品类的营业时间里日复一日地待在那里看着那个铺面,看着铺面前的人来人往。
切记,日复一日,不要中断。
父亲说在如此行为模式中,该店铺是否合适,答案自会揭晓。
一试便知,这个方法对于开店新手来说委实慷慨得不可思议。
在偶遇陕西南路这个店铺之前,我还在襄阳北路上如此这般审视过一家铺面。结果并不让我满意,我并没有得出在那个位置开店能让我赚钱的任何启示。
不过审视过程并非全无收获,我日复一日的无聊行径引起了吴娜的注意。
吴娜每天都要经过那里,有些时候甚至要选一家酒吧进去喝一杯。
我相貌并不出众,不认为自己有能引起她注意的地方,因为每天都看到她,对她自是有一些印象。令我惊喜的是在我考虑要不要先同她打招呼之前,她先同我主动搭起了话。
那是秋天的一天晚上九点左右,尚且在属于正常人活动的时间范围。我在附近一家卖啤酒的店里买了一瓶330ml的福佳白,边往喉咙送酒边抽爆珠8度黄鹤楼(每逢审视,我的烟总是抽的够量)。待我反应过来时,身边已经有了人。
“每天都在这里?”她首先向我发问,但目光并没有朝着我,而是朝着我所审视的那家铺面的方向。
“嗯?是在问我?”因为啤酒的原因,我的喉咙保持着湿润,但是我并不很确定自己的声音顺利地传到了这个没有看着我的人的耳朵里。
“还有烟么,给我一支。”她不客气地说。
我略微回忆一下,烟盒里的烟支数量尚在半盒以上。便将蓝色烟盒的黄鹤楼8度同机身印有时尚女郎图案的防风打火机一起递给了她。我并不是那种喜欢帮别人点烟的客套家伙,尽管点烟的时候她那动人的脸将不可避免地要朝向我这边。
她接过烟,看一眼烟盒,似乎对烟的牌子还算满意。打开烟盒,抽出一支,啪嗒一声捏碎爆珠。食指中指夹住烟不无优雅地送进嘴里,再啪嗒一声,防风打火机那悦耳的火苗喷射声将一支爆珠黄鹤楼点燃了。烟雾旋即升起时我感觉像是开了一瓶价格不菲的香槟。
目睹她这般容貌女子抽烟,心情委实不同凡响。况且此刻借还烟的当儿她正盯着我看,我顿时不知所措起来,简直就像买回来的黑胶唱片机刚通好电。
“何苦每天都守在这里?”她继续问我刚才的问题。
“这几天每天都得守在这里。”我对她坦白。
“想必是有什么目的。”
“实不相瞒,过几天有个商界大鳄要从这里经过。”我喝了一口手里的福佳白,尽量让发出的声音像自己的,“我嘛,跟他有点儿过节。等他经过的时候,我会在对面楼顶架好狙击枪。彻底熟悉这里的环境有助于我出手时一枪爆头。”我的声音好像已经恢复了些,“我不想伤及无辜。”
“我猜你是个杀手。”
“想必你无论猜什么都猜得很准。”
“你可知道玛蒂尔达?”她问我。
“《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那个短头发女孩?”我反问她。
“嗯。”她点头确认,仿佛确认过暗号之后接着说,“这烟我以前也常抽来着,属于特别好抽的那一类型。”
“我只抽的来这个,原因倒是说不清楚。要是换了其他的烟,作息都会变得一塌糊涂。”我的确换了其他烟就失眠,此言不虚。
“我也有抽了不适合自己的烟睡不着觉的时候。”
我们聊了一会儿,熟络起来,她原本打算叫我去哪里正经坐着喝一杯,不过我一旦决定兢兢业业的留守在这里,就落地生根,难以动摇。这么着,我们便一直站着喝着聊着抽着烟。
她对此给予某种程度上的理解,最后分别时加了微信作为联系方式。
实际上,即使没留联系方式,我们第二天也会在同样的地方再遇到。
通过聊天,我得知她之前做过模特,现在自己独立出来做了小红书探店跟时尚类的博主。烟原本是戒了的,但那天心想着抽上一根也无妨,反正就是想抽烟,兴致勃勃。后来竟一连抽了5支,但到第5支戛然而止,始终没有动吸第6支的年头,已经心满意足。
我是在陕西南路的铺面前观测的第七天,得出这就是我想要的店铺这一结论的。
就其地理位置而言,绝对算得上上海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要说讨喧闹的巧,那是算不上的。来往人流这点甚得我心,店铺租金也超出我的预算。
我是那种在自己中意的人和物上舍得花钱花精力的类型,况且这是一门生意。开门做生意的哲学就是——你越爱你的生意,你的生意就越爱你。
超出预算部分的资金,眼下是件极为棘手的事情。平素我并不喜欢交际,姑且想不到该跟谁张口。况且这种时候,想必平素擅长交际也不一定能够借到所需数额的钱。
母亲大人见我一筹莫展,便建议我去跟舅舅开口试一下。不愧是舅舅的亲姐姐。
舅舅之前是做婚庆主持的,在圈内小有名气。这两年转行做了直播。用其自己的话说,有见风使舵之嫌,在结果上而言乃是高明之举。作息时间这点上同我一样一塌糊涂,钱可没少赚。他人颇幽默,且具有世人难能可贵的真诚。
我兴之所至去看过他的直播,让观众在开心愉悦中自然而然产生刷礼物心情,这样的事看上去信手拈来,实际做起来却也并非易事。在我看来,该行为产生的情绪价值也确实值得其直播间的观众为之买单。
另外舅舅酷爱读书。他家一楼通往二楼的转角处时常放着一本卢梭的《忏悔录》,我敢打赌他看这本书的勤快程度远远超过照镜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据其所言则看过不下十遍。
起先我管他提出借钱,他是不愿意借的。毕竟比起在这两年在上海开家实体店来说,他更愿意让我游手好闲在家呆着。得空的时候还随时随叫随到有个人能陪他酌上几口小酒。顺带一提,我这位舅舅酒量非常之好,平素喜欢喝白酒,威士忌则钟爱波摩12年。
后来我以不给借钱就在正月里去剪头发为由要挟他,好歹才借到了钱。他坚信眼下我去开店是稳赔不赚的买卖,转账给我的时候备注的是“打水漂了”。
店后来顺利开张,装修由专业人员负责,结果我颇为满意。如果有要开店的朋友为装修愁眉不展,我甚至愿意把这位专业人员推荐给任何人。
调酒师莫宰杰是周杰伦的老乡,跟杰伦上过同一所中学,后来去日本留过学,调出的鸡尾酒甚是了得。
关于调酒师这个职业我再多句嘴。有人的的确确在这个职业上有堪称才华的东西。他所调制的鸡尾酒,换个人如法炮制,同样配方,手法如出一辙。但喝了你就知道,还是他调制的那杯比较好喝。委实费解。
刚开业那几天,我为此身体力行付出了相当大的精力,最终得出结论——我是没有调酒天赋的,尽管我对之抱有浓厚的兴趣。
认清了现实是件好事,做到不了了之更是好事中的好事。
大概是开张后半个月。我觉得门店在运营、出品、服务上磨合得大致顺利,便想着是时候做个开业活动了。
最初的想法是店名既然叫“寻羊”,那么同行之人中有“白羊座”亦或者生肖属羊的顾客,即可享受八折优惠。后来索性凶猛一点,定在最近的周末,“羊”属性顾客直接五折。
活动一出,果然热闹非凡。
原本营业时间是晚上七点到凌晨一点,结果我们在那个周末每天都忙到三四点才结束。从身体上来说自然是苦不堪言,心理上却有说不出的成就感。
考虑到店里的小伙伴在结束营业之后的疲惫不堪,我当场就结了加班工资,并叮嘱他们要注意防护,打车回家,发红包报销打车费。
吴娜是在开业活动结束后的星期三来我店里的。大概是看到了我朋友圈的广告特地赶来捧场。
有美女来光顾,我自然是十分开心。那时候开业活动已经结束,店里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期间她离开她朋友那桌,单独来找到我,告诉我她也是白羊座,可惜活动没赶上。
我说,“幸亏活动那几天你没来,不然必定怠慢了你。”
接着我问她,“抽烟吗?”
“来一根。”她颇为爽气地说。
随即我们移步门外,在一颗梧桐树下一左一右抽起了烟。
“为啥戒烟啊?”我问她。
“以前不觉得烟的味道多么讨厌,现在每天都戴口罩。不知不觉间放弃了大口呼吸的资质。残留在嘴里的烟味总是挥之不去,慢慢就觉得厌恶起来。索性就戒掉了。”她说长段落话时温文尔雅,一句一顿,声音不大,却能将字听得一清二楚,我向来羡慕可以这样表达的人。
“我也想戒来着,本来想忙起来应该顺手就戒掉了。结果忙起来反而抽得更凶了。“我笑了笑,将烟拿到远离她的一侧,弹了一下烟灰。
“开店大概压力挺大的,在这种时候。”她的眼中隐上一丝落寞,可能那双眼睛目睹过不少门店关门大吉。
“虽说是头脑发热开的店,但毕竟借了一部分钱,不做出点成绩怎么行?”我是有把握才开的店,开店之前就做好了类似把即将出生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的准备。
“那确实。”她吸了一口烟,将烟在呼吸系统戏弄一番,优雅地侧过脸微张嘴唇吐了出去,接着开口说,“那你为什么想?”
“什么?”我被问题问得措手不及,一时间竟失了神。
“想戒烟。”她说,“以及,想开店。”
“抽烟并非必不可少的选择嘛,这世界上不管做什么都比抽烟名正言顺,且强上一百倍。”
“确确实实。”她说叠词的时候也委实有一番风味。
“我经常遇到那种人来着。你在路上按自己的步调走着路。突然前面有人拿出烟来抽,二手烟势不可挡地飘了过来,让你迫不得已产生想超过他走到前面的想法。但通常很难跳出自己的步调超越过去,甚至你开始加速,他也跟着加速来着。”
“的确讨人厌,真想从背后踹一脚过去。”她抬脚踹人的景象凭我的脑袋瓜自是无法想象,反正赏心悦目无疑。
“正是如此,何苦非在背后有人的时候抽烟,要是真能从背后猝不及防给他来一脚,踹个狗吃屎,岂不痛苦!”我说着,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自己将所思诉诸行动的那般场景,那可比一口气抽五根烟爽多了。
“要当真那么做,可比一口气抽五支烟爽多了。”她说着笑了起来,那笑容充满无可匹敌的魅力。
我刹那间下意识想找点事做来分分神,回过神来的时候脚正在将烟头碾灭。
“要是同行的人抽烟,我介意不来。哪怕不通风的屋子里大抽特抽没完没了,我也讨厌不起来。唯独给陌生人在前面弄一些二手烟来吸,就厌恶透顶,火气蹭蹭地冒上来。”她说完的时候,第一根烟也只剩烟头,扔到地上,黑色的皮靴将烟头狠狠踩灭,动作的优雅程度堪比女娲又补了一次天。
“就是可惜了,要是将那一脚付诸行动,铁定比男足踢进世界杯还振奋人心。”我随即抖了个机灵。
“哈哈哈哈,***。”她后三个字是用的口型。
但我能听出她所发出的声音,并接住了这个梗,“退钱!!!哈哈哈哈哈。”
……
我叮嘱服务员,他们那桌买单的时候按五折活动价结账。
后来店里的生意依旧不温不火,一个月倏忽而过,时间来到了没什么春天味道的三月。眼见生意不行,我就做了个“羊”属性顾客来访,8折优惠的活动。但生意并没见什么起色。
三月初的上海还属于冷水刷牙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时节。只是某天生意突然间好了起来。我干劲儿十足起来的同时,也纳闷。
莫宰杰把手机递给我,问我,“是不是因为这个?”
我讲手机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原来是吴娜在小红书上发了来店里时拍的几张照片。推荐文字写的倒也中肯,却不知为何竟有1.2万人点赞。
莫宰杰说,“吴娜的人设跟定位太会选了,不仅男生喜欢,女生更喜欢这种。”
我倒是不明所以,但自己确实对其充满好感。
“没想到你还懂这个!”我对莫宰杰说。
“害,在上家店的时候,略微跟做市场的了解过一些。”莫宰杰一边将挑好的酒用吧勺舀一勺倒在虎口处一边说。随后尝了一下虎口的鸡尾酒,似乎中意。
酒吧生意好起来之后,舅舅曾来过一次。我给他安排在比较安静的位置。尽管酒吧热闹起来就吵哄哄的,但总有这样的位置是适合一个人边喝威士忌边跟店里的人轻声细语聊上几句的地方。
我将加了球型冰的威士忌送到舅舅面前。
“老舅,怎样?这生意不同凡响吧?”
“别得意,别看眼下热热闹闹的,我劝你还是趁早关了的好。跟我在家里有空就整两杯,比这强一百倍!”他没好气地说。
我眉开眼笑,心里骂了他一句,“就不盼我点好。”
“得,您喝完这杯就请回吧!”我开玩笑这么说,是因为他肯定知道我在开玩笑。
“臭小子,再给我一杯水,再给我调一杯螺丝起子。”他也笑了,“难得到酒吧,还是得趁机喝上一杯地道的鸡尾酒才行!”
“遵命!”
我回到吧台,指着舅舅的方向,告诉莫宰杰,“那是我舅舅,给他调上一杯地道的螺丝起子。”
“好,比菲利普马洛(《漫长的告别》主人公)喝的还要地道的螺丝起子我可调制不出来。”莫宰杰打趣道。
“跟菲利普马洛喝的一样地道就可以!”
舅舅最后总共喝了三杯螺丝起子才起身的。买单时也没跟我打招呼,付了全款就悄无声息地回家了。
这倒是让我有点难为情。心里想着还钱的时候得带份礼才行。
吴娜期间来过几次,照例席间与我出门抽烟,抽到第5支便打住。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她,知道她养猫,便送了她一块古驰的表盘上印有猫头的腕表给她。她也没有拒绝,后面见面的时候那块表便一直出现在她手腕上,看样子她挺喜欢那块表的。
三月中旬的时候,疫情突然严重了起来。寻羊酒吧暂停营业。
我无可奈何地想起了舅舅来酒吧那天说过的话。舅舅此人说话想必是有预见性的。
再次与吴娜见面,已是六月初。期间我曾试过跟她微信联系,但是联系不上。
五月中旬的时候她回了一条消息,只有12个字,“疫情结束后见,我们好好聊聊。”
那是刚刚恢复营业没几天的时候。彼时天气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夏天。
开始营业后没多久,她穿着完全符合夏天装扮的衣服走进店里。短裤、T恤,依旧是她的风格,唯独多了一幅墨镜,仿佛挡住了半张脸。刚刚进来的时候因为还戴着口罩,一下子竟差点没认出来是她。何况她还瘦了个七八斤的样子。
我照例给她送去一杯莫吉托,她以前跟朋友来最常喝的就是这款鸡尾酒。这款酒在古巴的浪漫旧时代诞生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谢谢!”她说,手腕上依旧是那块猫头图案的腕表。
“不去抽根烟?”我问她,酒吧里的灯光实在太暗,要么就是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眼前的她还是她没错。
“待会去。”她,摘下墨镜,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我肯定一瞬间的错愕爬满了我整张脸的角角落落。
我惊呆了,她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仔细看过去,头发甚至掺杂着几根青丝,宛如奶油蛋糕上洒的胡椒粉。
我的失态大概维持了10秒钟,才勉强镇定下来。
镇定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她身旁坐下,手也不自觉的将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
她用另一只手替我抹了一下眼泪。脸上却挂着无比温柔无比坦然的笑容。
那天我们没有抽烟,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之所以叫故事,是因为她是以故事的方式讲给我的。若问我是否相信这个故事,我的回答是百分之百相信。
吴娜告诉我,大概在五月初的时候,她养的猫——名字叫不老,是只体型略显臃肿的橘猫,突然开口说话了。
“吴娜喵呜~”起先,只是喵呜喵呜的声调像是在喊她的名字,后来连发音也越来越清楚。
吴娜起先怀疑自己,甚至想去宛平路600号(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就诊。后来就听到不老以愈发清晰的声音说,“吴娜喵呜,听我说,不要害怕,也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精神病。你没有病,你很健康,甚至可以这么说,你比大多数同龄人都健康得多得多。”
吴娜这才冷静下来,继续听不老讲话。不老是她刚来上海的时候就养的猫了,到现在已经养了十年了,换算成人类的年纪,不老差不多快40岁了,40岁的经验老道的老人断然是不会胡言乱语的。
“吴娜,你听我说,可能这事骤然听来有点荒唐,但是你必须得听我说。”
“好的,不老,你说!”吴娜盯着不老的眼睛,眼神里充满诚恳。不老的眼神也同样诚恳,甚至猫的眼神总是那么诚恳,但此刻不老的眼睛里只有吴娜一个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眼下的局势,哦不,我说的局不是我这只橘猫的局,你应该听的懂的,尽管我才刚刚掌握人类的语言,但你们的遭遇跟语言文化我在十年内已经一清二楚。”不老说话时并非像人类一样需要嘴一张一合,但是声音还算清楚,即使不配字幕也能完全懂是什么意思。“好了,我就不卖关子了,情况毕竟相当要紧!”
吴娜继续洗耳恭听。
“眼下只有你能够挽救这种局面,但是你也得付出代价。正所谓得到必有舍弃。你也知道,你自从养了我之后,你的容貌就一直还是21岁时的样子,新陈代谢也维持在21岁时的水平。这里有你坚持锻炼的成果,但也有我的助力。”
吴娜努力思索了一下这十年光景,认同地点了一下头。继续认真听。既然事情到了能让猫开口说话地步,那果真到了如其所言的严重程度。恐慌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冷静下来才是正确处理问题的方式。
“你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我也并非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猫。这点你得作为前提相信下来。”
“我相信!”吴娜再次点头,实际上她也相信,养了十年的猫,有时候就是亲人。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猫的“年龄”从亲人变成了长辈。
“别想长辈不长辈的,你尽管相信我即可。”不老将小爪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有一些急躁,这在猫的性格中,急躁还是头一回。“我要说的,事关眼下,牵连重大,你可得听好。也是只有你跟我才能够完成的事。”
“嗯,我明白。”
“眼下发生的事,你也明白,你那个朋友的店也因此开不了。不仅你的那个朋友,很多人的店都开不了。你那个朋友的店可是借钱开的?”
“是的,没错。”
“不仅如此,很多人连饭碗都丢了,断了收入。很多人还被拉去隔离了,跟亲人见一面都很有问题。还有很多人,没日没夜地忙来忙去……都是因为这件事。”
“嗯,我知道是什么事。”
“唯独你跟我,可以解决这件事。可以让事态变得有所转机。”
“唯独我跟你?”
“对的,唯独你跟我!我们得去地底隧道跟另一个生态文明谈判,实在不行还不排除使用武力的可能!”
“另一个生态文明?”
“对,你可以理解为除了人类生态文明的另一个生态文明。比如侏罗纪时代,恐龙有恐龙的生态文明。那个生态文明我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我知道其总部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带你去一趟。但是……”
“但是什么?”吴娜也有点着急了,她想抽根烟。
“你抽吧!我这次不介意。”以往吴娜抽烟的时候,不老总是会在烟味儿扩散之前躲得远远的。
吴娜点了一根,但不是爆珠黄鹤楼,这种时候已经买不到爆珠黄鹤楼了。她继续听不老讲话。
“我们需要穿过地底隧道,然后抵达地心。这你放心,有我在,抵达地心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轻而易举!”不老这时将自己的肉垫往自己的胸脯位置拍了拍,“你们人类就是这么拍胸脯保证的吧?”
吴娜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
“我们抵达地心之后。我们在抵达地心之后,还没有结束。还得去另一个地方,以自转轴为中心对称线,再走与去到地心的路相对称的路,大概花去跟前往地心相同的时间,在快抵达地球另一处表面的时候——那个生态文明的总部就在那个位置。我们就要跟其谈判了。是真刀真枪的谈判,可不是小打小闹!你可明白?”
“我明白!”吴娜义正言辞。
“你要注意你是站在与对方平等的条件与态度上与之谈判的,你丝毫不能心慈手软,更不能胆怯懦弱。你明白么?”
“我明白!”
“最后你恐怕得真枪实弹的跟它们干一架!谈可能谈不妥。无论如何我也觉得谈妥没那么容易。”
“真枪实弹?”
“你不是最喜欢玩那个游戏里的孙尚香么?届时我会给你做一套装备,使用起来跟孙尚香差不多——在地上打个滚儿拉开距离,二技能增加穿透,三技能超远距离补充伤害。但你的三技能总是瞄不准,你这次去可得瞄准咯!知道么?”
“知道!”
“只是,唉……”
“怎么了?”印象中,吴娜还是第一次见不老如此垂头丧气。
“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第一个代价,就是你的容貌,你的新陈代谢,都要回到你原本的样子。也就是31岁时的水平。”不老说到这里也是一幅很不情愿的样子。猫不情愿的时候,瞳孔会收缩,然后目光会变得空洞起来。
“我愿意!”吴娜没怎么想便答应了。
“好样的!不愧是我的铲屎官!”不老扫了扫尾巴,似乎也重新振作起来。
“你说第一个代价,还有第二个?”
“第二个不重要。”不老像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一样朝吴娜扬了扬下巴,“等办完了再说不迟。”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吴娜起身打算收拾一下行李。家里吃的倒还足够,只是不知道路程要多久。
“不用收拾,你先睡一觉。”不老用脑袋蹭了蹭吴娜的脸,哼唧了一声,继续说,“睡醒之后要吃好喝好,补充营养。可能的话多吃些小番茄跟葡萄,可以抗氧化抗衰老。”
“嗯,好!”吴娜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是该睡觉了。此事非同小可,得好好睡一觉才行。草草洗漱之后,闭眼没一会便沉沉睡去。
睡着之后,吴娜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仿佛来到了王者荣耀的沉浸式战场,自己则化身孙尚香,穿着时之恋人那套皮肤,在峡谷不停地跟敌人交手。但是那些敌人带着口罩,看不清是哪路英雄。好在不老在自己旁边,似乎有不老在的时候,她就永远不会掉血,如此这般,击溃了一个又一个戴着口罩无法辨识的敌方英雄。
在最后推掉敌方水晶的时候,突然听见自己家的窗户打开的声音——这不是梦里,也不是游戏里的音效,是现实里的声音。
吴娜猛然惊醒,浑身酸痛,又饿又累。但是提不上来食欲,只是嗓子干得厉害。
朦朦胧胧中,她看见不老正站在打开的窗户边。窗外已经是清晨。不老是什么时候掌握开窗户的技能的?她略做疑惑,但又觉得会说话的猫掌握开窗户的技能也不足为奇。
这时,不老看见了醒过来的她。三两下跳到她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
“吴娜,你昨晚做得很棒!”不老温柔地看着吴娜,“再见了,亲爱的铲屎官!”
吴娜意识到了什么,要起身阻止,可浑身的疲惫阻止了她起身。
而不老这时早已借力从跳上窗台,再一跃,已经跳到窗外的一棵大梧桐树上。原本臃肿的身体行动起来是那么灵活,再一跃已经爬上树梢,消失不见了。
吴娜能够自由行动,是在床上躺了一天之后。她接着睡了一觉,像吃了安眠药那样模模糊糊睡到次日清晨。
下床走到镜子面前时,已是我们再见面时那个样子了,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而不老吴娜再也没见过它的身影,只是猫厕所的猫砂,猫碗里的猫粮还在房间里静静等候。
也就是不老离开的那天,无症状感染者人数开始由峰值走向下坡路,所谓的拐点到来——这些是吴娜后来从报道里看到的,她猜这跟自己与不老的不懈努力也有一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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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架时间:2022-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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